Re:12

纳尼娅在这里和那里之间跑来跑去,试图建立——重建我和白露之间的关系。看着踏着小碎步、气喘吁吁的她,坐在这正对着这段道路的大窗户前的我本该内疚的吧。

我可以想得到,如果再跟纳尼娅提起“人类补完”的话题,她说不定还会更进一步。或许会带我去敲开白露家的门,让我们面对面坐着,直视彼此的眼睛。接下来,一定就能和好了吧——如果不行的话,就再来几次。

我看着电脑继续补番时,纳尼娅轻轻地推开门,踏着小小的步子,蹑手蹑脚地靠近电脑桌,拿走了许多硬盘之一。虽然在行为中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,但也能听得出来,有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。

要不要就装作没发觉到呢?

或许还是反应一下比较好吧?不然,指不定谁才是那个人工智障。

不过动画正播到一半处——

啊,她出去了。

我摁了摁玻璃的按钮,看见她又踏着步子走远了。

阳光很不恰当地又从玻璃窗里照进来,投射到书柜上,空气中的尘埃反射出绚烂的微光。正好播到一半,Part A 结束了。播到转场图的那一刻,我摁下暂停键。或许得做些什么了,虽然没有原因,也没有目标。但却是如此。


一时间,我居然以为自己漫步在西伯利亚某地的原野上。周边没有一点起伏,找不到森林的踪迹,估计是西伯利亚的西部吧。

在寂静的原野上,海浪声和风声隐约传来,交织在一起,仿若不插电的贝斯声。新落下的雪勉强维持柔软的形态,而纳尼娅当时奔走相告的初雪却早已被压扁得不成样子了。其中一部分化作泥水渗入地下,还有一部分被铲到旁边,成为一堆堆脏雪的某一部分。

看到那些脏雪,我的心里就很难受。或许是因为被人们脏脏的鞋底践踏过,本来洁白的雪变成了肮脏的综合体。就算是那些刚刚落下、踩下时会有嘎吱声的新雪,表层也会有各种微小的脏东西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因为这种事情心里闷得难受。因为我叫做“初雪”吗?

唉。真的闷得很难受。身体上下就像要爆掉了一样。闷在厚大衣下的皮肤早已厌倦了温暖了吧?

我感到血管的收缩与跳动,热量在传导,同时传来的还有灼烧般的刺痛感。皮肤渗出黏稠的感觉——

……啊,只是衣服穿得太多了吧?

但贸然脱下大衣一定会感冒。这也就像无法永远洁白的雪一样让人难受吧?我一时又想到因为没有网上的教程迟迟无法通关的游戏,想要解说的看不懂的动画,沉重的白露家的空气,想要她回答的一个个问题。不好又不坏,不冷又不热,不阳春白雪又不下里巴人,不想继续走下去,但又必须要走。

好难受啊。可恶!可恶、可恶!

这种无法喷出的怒火到底是什么?或者说,那真的是怒火吗?我想把怒火喷发出来,但却找不到对象。对象是火星吗?但那绝对不是我能做得到的。是白露吗?我明明感觉她比我有着更多的怒火。是纳尼娅吗?怎么可能,别开玩笑了。

——所以,那不是怒火。只是因为一直被闷在心里,所以演变为了怒火。一团炽热的、成分不明的气体被一直压缩着,努力地维持着物体的形状,被液化、被凝固,最后被压缩到了某个大爆炸之前一样的奇点。温度、体积、质量,我试着观测。但是是 N/A。至少,在初雪的世界里是这样。躁动的不安在身体里横冲直撞,在大脑里挣扎。

于是,在最后爆炸。

就这样,我突然没有缘由地想要大喊、想要撕碎什么、想要把拳脚施于什么。焦躁的情绪猛然爆发,踏着步子的靴子底下的声音登时混乱不堪,连带着留下的脚印都像串被打碎的玻璃瓶。眼前的白色原野竟然格外眩目。雪盲症?

就算是面对着眼前的雪堆,我也想着打碎它的方式。飞踢过去,一拳打上去,或者扑上去——那是某个院子前一堆洁净的雪堆。

……洁白的雪堆?

是洁白的雪堆啊。那样……


那样就不能踢了。我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。我的眼前闪过某些胶片,电影标志的实体手办。初雪一个人操弄着不受使唤的身体,在偌大的白色彼方的一端,自顾自地大开其脚、大挥其手。从无人机上来看,宛若在蛛丝上挣扎的某种蚊虫。那矮小的身体,那混乱的发丝。

多么好笑啊。

尽管我后来得知,雪堆的中间有一个铁杆,但并不是我害怕踢得又一次脚趾流血那种浅显的原因。

那样大闹一场又有什么用呢?

没有任何理由,没有逻辑,没有作用,虚无的极致,暴走的深渊。啊……初雪,又是这种状态不稳定的同位素吗。

捡起地下的石子两枚,装在雪堆顶端。用僵硬的手指划出一条弯线。初具雏形之后,我差点就要为之自满了。所幸转过身一分钟之后再看,发现那个雪人就像摄魂怪。


……意外地或许还很有趣吧。

我望着眼前的雪人。脑袋上有石子的眼睛、钢管的鼻子、手绘的嘴,然后是身体,因为没有材料而没有手脚。

要不要再堆一两个呢?……

……

在这种奇怪的自满之后一段时间,虚无感又侵袭过来。

没有比堆雪人更虚无的事了。雪人会化掉的。最后会变成一滩脏雪,然后是脏雪,最后蒸发掉。而且,融化中的雪人更像是某种恐怖片的一部分才对。

而且那是种长线的虚无。虚无的后果不会即时显现。

话说,人一生最长线的虚无是什么呢?果然——


所幸,某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定期就会浮现出的问题。

“啊,初雪——”

我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。那头柔顺的短发发梢靠在两鬓,之间是一副大眼睛,微微扬起的嘴角让人安心。笑的时候真的会露出洁白的牙齿、脸上现出浅浅的酒窝的人,我也只见过她而已。是那种……

一晃眼间,已经跑到我眼前来了。

……我还得仰着头和她对视。

“好久不见哪。”她说。脸上的笑容依然不改。由于笑容的幅度特别大,甚至脸颊都显出了明显的鼓起。看起来很软,让人想戳一下。沉浸在那让人打出一百万分的笑容里,只有眼角的一两颗痣以及脸颊上的痘痘,让我确实感受到她是现实中的人物。声音如同……就如同洁白的雪一样。咔嚓咔嚓、嘎吱嘎吱的声音,清澈又富有穿透力,却又不显得遥远,不高扬也不渺远。

“还是一如既往啊,胧。”

嗯,是雾岛胧。明明和她并算不上熟悉,但我总觉得她有着某种亲和力。体型在女孩子当中来说显得有些大只。穿着卫衣的样子就像是大只的米歇尔,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——

抱上去?

不对不对。那样不对吧?虽然闷了这么久,但我也没那么性压抑。虽然前面的描述是有些那样了。仔细想的话,只不过是因为在我们这些无限地绕弯子的家伙里,胧的笑容穿透力太强了。

最后坐到沙发上的时候,我还是和胧靠在一块了。她的身上有股柠檬的香味,或许是沐浴露带来的。就像白露家的饮品永远是什么可可、咖啡和奶茶一类的悬浊液,胧家的是柠檬水。顺带一提我家的是自来水。然后,又因为她家的装饰奉行小而美的原则,看起来更有日式的生活情调。

简单来说,就是有人味。确实有人居住的感觉。

闻着柠檬味,窝在包裹着我自己的沙发里,从别人看起来,我恐怕变成某种萌妹了吧。

我的心里不禁有种负罪感。胧明明不是我们这种人,但也总是由着我们作为她的朋友闹性子。有时候在社交媒体倒些垃圾,反而首先却是她来半懂不懂地发条善评。只能说,“真是好孩子啊……”之类的。实不相瞒,现在这一刻的我把她当作某种恢复 san 值的方式。

这样不好。嗯,这样不好。还是干正事吧。


在“封球”事件之后,如果我没记错,我、纳尼娅和白露应该都一次都没出过门。有时见到其他人,也不过是上门要求填些这个那个,或者发些宣传单和小册子的人。我们家的食物储备很多,所以还不用出门,但白露呢……应该没有饿死吧。

总之,在思考生存危机的同时,作为解决方案的一环,向他人寻求解决方案固然很重要,但是——为了不饿死,还是先与现在的社会接触一下吧。首先想到的,和我比较熟的、社会性比较强的人,确实也只有胧。真是巧妙。

咳咳。我清了清嗓子,从沙发上坐起来,然后换了个姿势又躺了下去。

所幸我问的问题,胧都差不多可以回答上来。

总体上看,前些天我和纳尼娅出门时看到的萧条景象并不是错觉。因为阿拉伯铁路的运行问题,前些天彼方站都没有列车停靠,以至于各种商店都在缺货中。而且我们出门的那一天又刚好是周末——说实话,尼特怎么会有工作日和周末的概念。

“意思是说,现在的情况比那几天还要糟糕吗?”

“也不一定是这样啦。就在昨天,阿拉伯铁路的货运列车开始重新运行了。不过客运列车似乎还是只有那种自动运行的气动车。”

顺带一提,那种气动车是阿拉伯铁路上类似于安全措施的车型。从外形上像是 KiHa-40 一样。因为阿拉伯铁路经过很多无人地带,至少这能作为某种生命保险手段。

“……喂,不会饥荒吧?”我试探性地问。因为科技退化,原本高科技的人类退化为钢铁丛林中的原始人,依靠上个时代的自动化设备而活——这种点子我看过。我们要是成为塔斯马尼亚效应的例子可就糟糕了。

“噗。”胧猛然笑了笑,“你看看彼方的土豆储备再说吧。彼方储存的食物大概够我们吃一百年吧。前些天的小册子上还写,‘阿拉伯平原的马铃薯是火星的重要资源,应当加以保护与充分利用’呢。”

真不是反串吗?我暗暗思考。

“嘛,而且彼方山那边还有不少温室和养殖场,所以也会有蔬菜和肉吃的。这是夕立奶奶担保的,不用担心。”

诶。我自己都不知道。奶奶还开玩笑说,彼方食物不足之后第一个就该饿死我们这些家里蹲。


如此这般,我差不多是了解了彼方现在的状况。虽然饿不死,但是需求金字塔更上方的内容无一例外的都几近消亡了。外界的声音少得可怜,互联网更是断掉之后一直都没有消息。更别提地联是什么态度。唯一从火星报纸上知道的是,火星当局过几天会派来专员,算是羁縻统治。

我知道了。

明白了我们饿不死之后,就应该攀登需求价值的金字塔了。

“那么。”我说,“小胧是怎么想的呢?”

“诶?”

胧对于我突然的提问有点惊讶。被提问的对象突然变成了她自身。

“我的话……其实不太重要吧?毕竟我和小初和小白露这样的不一样,脑袋笨笨的——”她移开目光,发出两三声嘻嘻声,但我听得出来那其中的勉强。她的嘴角用力地抿着,笑容看起来令人有些不忍。

“才不是。”

“?难道不是吗?”

“恰好相反。我们这种看似脑袋好用的人,遇到这种事情时会疯狂瞎想。想出了办法倒还好说,想不出来的时候就会一直想,最后大脑的内存就被占满了。都说哲学家是疯子,其实就是这样疯的。所以,与其说是好用,倒不如说是不稳定。”

“啊……”胧似乎不知道怎么回复。顺带一提,我感觉自己的话似乎默认了自己确实脑袋好用……但是我不是这么想的。

“所以,我才想问小胧的意见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思考了很久。

“啊……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的好。”她用手点下巴、戳脸颊,然后挠脖子和肚子。“啊,有了。”

我看着她拿出笔记本电脑,打开了某个文件夹给我看。“这个是……我和新月一起做好的旅游计划。”她说着滑动鼠标。屏幕上现出地图、时间表和预算齐全的攻略。

第一天从彼方站出发,坐特急车到新威尼斯。预计大概需要三个小时。新威尼斯的中央车站就在马可波罗太空港的正底下,所以不用担心新威尼斯市内的交通问题;但是,就算选择了工作日出发,白天也还会有很多人,所以选晚上的班次。

“初雪知道吧,去地球的路上大概需要一两个月。所以这份计划做得很长很长,不能浪费窗口期的机会。”她说。船上的日子大概会很无聊。虽然加速和减速时都会有短暂的休眠,但剩下的日子也很长。只是看着一舷窗外渺小的太阳和另一舷无尽的星海,精神危机恐怕不亚于现在。那上面的网络更别想了,只是局域网而已。唯一比现在的我好的,大概是有存在本地的弹幕和评论。

去地球的路上很麻烦也很无聊,所以我才不去地球。我也没去过地球。

“地球的太空港在利伯维尔吧?然后,正好诺维娅酱也在那里的吧……?如果时间允许的话,就让她带我们去那里看看。利伯维尔好像有连绵不断的实验室还是什么……据说每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科学之类的。

“然后再坐飞机去日本。超音速飞机的话也不用坐很久。到了日本之后,随便玩都可以。在东京要去的地方,果然有秋叶原、涩谷和新宿吧?在每个区都至少呆上一天,一定要好好地玩。不过原宿估计就算了。毕竟我和新月不一样,看起来会很土。”

我摇摇头。胧不解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这种可爱的生物,走在路上说不定都会成为街头采访节目的对象。而且谁也保证不了,万一胧去的那段时间刚好流行特别火星的土土的风格呢?

我的印象里,胧有一件乍一看很奇怪的吊带牛仔裤,下边是短裤,看起来乡村得过头的那种。但是就是有一次和时尚区的潮流完全撞上了,号称“乡村田园”。

“错了。像我这种不修边幅、出门就拿连帽卫衣糊弄的家伙才是最土的。”

“小初不是会 cosplay 的吗?”

“那个和日常不一样。总不能每次出门都 cosplay 吧,会很麻烦的。”

“至少能借鉴一下穿搭,不是吗?”

想了想,还是糊弄过去了。那种能够出门穿着的 cos 才是最难的,得模仿神态而不是外观才行,我还没有厉害到那种程度。

而且就这样不化妆不戴假发穿着服装出门的话,说不定会被挂。虽然我自认为长得不错。不过我不打算告诉她这个。阴暗面啊。

这样那样,我就听着胧讲了很多很多。从东京内的圣地巡礼,到不可错过的富士山,然后是过分经典的京都和奈良。

“要在新宿御苑听雨声,在御茶之水看地铁穿出来又钻进去,台场的彩虹桥,迪士尼的话……老实说不是很感兴趣。啊,对了,一定会在秋叶原买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的。那种稍微有点难堪的咖啡厅估计也会去的吧……?有新月在一起的话,我倒是不害怕。另外,还要专门拿出一天只坐电车才对。另外还有都内各种美食的探索,那样完全靠运气就好。另外在某个旧街区里一定能遇到很有格调的旧书店或者咖啡厅的吧。那时候就应该好好地坐一个下午,仔细地听音响里放的是哪种应该很有品的歌吧。

“啊,还有东京塔和晴空塔吗?肯定会看的啊。从那上面能看到富士山吧?可以俯视一切我们那么在意的地面上的东西。我看过那种全景图。除了那些商务区,直到地平线的那端都是矮矮的房子。每一户房子里都是一户人家,就这样组建起巨大的东京。就算是什么玄乎的赛博朋克街区,也只不过是稍微发出点霓虹灯光。不可能看到涩谷的大广告牌的……”

如果是我的话,那时候一定会陷入踢雪堆式的思考。所幸登塔按次数而非时间收钱。就算这时我都不经意间走神。但到最后,胧把我抓回了现实,用她那些乐观得令人感动的话。

“不过,还是地面上的……我们在意的那些东西最重要啊。毕竟,人都是人的大小,不是晴空塔的大小嘛……”

她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好笑,略微低下了头。

明明与之相比,那动不动就遁入虚无的我,早就应该把头埋到地里。

“到京都的话,就是金阁寺了啊……我之前听说过那本很有名的《金阁寺》,真想亲眼去看看啊。”

不过那之后的金阁寺只是二十世纪重建的。所幸在那之后没有人再放过火。不过,或许我也早就失去了真的去一览金阁寺的念头,只会看《金阁寺》里的金阁寺,而不是金阁寺本身。

“奈良公园的鹿据说很好玩。啊,话说,我小时候吃过的那种薄饼干,原来就是鹿仙贝啊。

“大阪,然后是神户。我反而不是很熟悉呢……不过,在关西 city walk 一下什么的,应该会很有趣吧?毕竟不是说关西人都很和蔼的嘛。

“这样下来,大概也要玩一两个月吧。我还在想着让爸妈联系一下,那边有没有熟人能让我们借住来着……还有北海道、伊豆、飞驒,都想看一看啊……还有……”

她说着,突然不说了。我以为她只是在思考某个突然忘记的地方。过了短暂的几秒。

“啊哈哈。我太过沉浸了呢。或许我也是被八潮姐姐传染了吧。之前一直在看她的视频。”

“嗯——”我还没接话,胧却反常地打断了我的发言。

“现在都不可能了啊。哈哈——”她吸了下鼻子,“嗯。”声音中不经意间带上了些微颤抖。然后她就没再说什么话。只是时不时地滑着鼠标的滚轮,有时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念一念上边的字。在东京站坐中央线,两站路就是御茶之水,在那里可以看到著名的圣桥。我看着她的眼睛,但那双眼睛始终都没再看向我——

啪哒一声。她合上电脑。

“啊、嗯!不能再看了……不能再看了呢。再看的话我会更难受的。”她又吸了吸鼻子,勉强抿起嘴唇,露出某种令人窒息的微笑。她尽力地仰起脖子,克制住自己生理上的脆弱情绪。那种微笑让我忍不住想要认真地拥抱一下她,但我知道,我的拥抱在此时没有任何意义。

“抱歉,小初。让你看到我难堪的样子了。”

我真的很想说,你哭的样子也很可爱。不用贬低自己或者怎么样的。但是我没说出口。

“嗯……没事——”我连忙改口,“没什么。会好起来的。”

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随意说出了这种话。


我走到玄关的时候,新月正好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,看着眼眶湿润的胧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我很想再看她们一眼,再呼吸一口房屋里柠檬味的清新空气,但心中油然而生的罪恶感却似乎愈发强烈。

我这种人,明明在胧的眼里已经很厉害了,却在因为某种自作主张的自以为是,放任自己的宇宙崩塌。我低下头,只是穿鞋。

“啊,对了——”脑后传来新月的声音,“这是胧要给你的礼物,都是蔬菜。”

我失神地微微低头,以示感谢。于是新月似乎有些不满,哼了一声。她用往常一样锐利的眼神看着我,尽管我知道她的习惯就是这样,但她嘴角的弧度依旧让我辗转不安。那气势恐怕要把我吞噬。

“喂。”她说。我因为那种气势被迫抬起头,“把胧弄哭了也就算了,你自己也要跟着哭吗?对自己的定位多少也要有点自觉啊。你们是或许就能去利伯维尔的人。我不是说去了新威尼斯上学,然后成为研究人员就一定要担起某种责任,但那其中蕴含着的未来——呼。我一直希望着你能够做些什么,把我——不只是我,还有胧、白露乃至整个彼方,从慢性死亡里拖出来……”

她顿了顿,像是换行符。

“当然,也不是说就多么伟大……只是作为朋友,作为恰好是领队一样的角色,或者说憧憬着的对象,我不甘心也不情愿看着你们就这样下去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喂,初雪。做些什么吧,可以吗?做些什么吧。就和白露和纳尼娅一起。”

一起?

“我们……特别是你们,明明都不想消失吧?”

我看着新月浑浊的眼睛,心中的混沌愈发难以平静。不想消失、做些什么?那是什么?那种像台词一样的正论,明明我知道很正确,但我应该怎么做?

我思考着这些向后退,顺带着关上胧家的门。未免有些失神落魄。新月脸旁的散发被吹进来的寒风拂起。她的脸很快消失在视野里。而我的耳旁,雪风的声响又雷鸣起来。

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,又下雪了。我赶忙在雪地里踩出新的脚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