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9

夏日祭的那一天。

电车里的人们毫不掩饰地躁动着,穿着从浴衣到奇怪的哥特 lolita 装的各种奇装异服。一阵阵的低声交谈汇集成轰隆的声浪,离此方越近就越热烈。

伊哈托布的人还真热情啊。我不由得吐槽。

就连车厢里的广播,也像是已经屈服于躁动的人们一样,停止了抵抗,只是放起那种很有夏天风格的歌。音响的质量算不上好,但很有穿透力,于是人们的声音底下又加上了一阵奇妙的贝斯声。

毕竟是夏日祭专列吧。嗯。

还好我从始发站的圣姆托利就上车了,毫不费力地就坐到了窗边的座位。穿过最后一个隧道,大概就正式进入伊哈托布平原的范围了吧。

于是,我看到的是——


她所描绘的那个夏天。

丝毫不差。


中午十二点——十二点零五分。列车毫不意外地晚点了一会,到达此方。

我跟在那些因为躁动而浑身发汗的人后面,挤出了电车门。各种汗水蒸发的闷热感觉,让我差点喘不过气。就连旁边挤出去的 JC 脸上也附满了细细的汗雾。

啊,我是不是也是呢。

想着稍微喘口气,和大家不一样,我往和出站方向相反的站台另一侧走去。那边只有一两个架设着相机准备拍照的铁道宅而已。

身旁的列车下完人之后,就很快再次启动,继续往前开去。那边是伊哈托布的方向。过两三个小时再回来时,车上一定会挤满更多更多的人,蒸出更多更多的汗水。想到这里,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周边的空气。

——我的鼻子比我自己更知道这是什么。它很快自作主张,抽抽鼻子,又吸了一口。

夏天的味道。

和之前萨菲娅房间里因为没倒垃圾而散发出的味道不一样,和我房间里缺乏人类的气息不一样,和初雪房间里莫名其妙散发出的热可可味也不一样。

那是混合着天空、大地和海洋的精华,可以穿透任何已经习惯了什么、已经屈服于什么的鼻腔的味道。就像一矢直直地刺透靶心的箭。夏天阳光的味道,高层大气冷冽的味道,海风咸咸的味道。麦芽糖的香气。

鼻腔被新鲜的空气充满时,就像波子汽水开瓶时的那一刹那。

“啵”的一声。

我身上关于夏天的毛孔似乎全部打开了。

现在的我脸上大概是某种奇怪的笑容吧。看着转过来的几位铁道宅疑惑的眼神,我赶忙跑掉了。甚至是以某种少女感很强的跑姿。


前些天,看着聊天框里对面的消息,我突然泛起了某种想要转移难受的心情的冲动,于是踢猫效应里的猫就由初雪充当了。

只是稍微盐对应了一下下而已。

现在她是什么样子呢。我突然很好奇。

我在车站的快餐店里吃着拉面,无聊地刷着论坛。最近论坛被伊哈托布临时政府那边的小组接管,大概小实也能休息一阵子了。众多伊哈托布人的涌入让论坛蒸蒸日上,注册数很快就要突破五万了。我则默默享受着个位数 ID 带来的别样快感。时不时就会有人惊叹说,居然 ID 是个位数。那时候我的心里就突然蹦出一种莫名的自豪感,为自己认识小实而自豪。

我也在论坛上时不时和小胧聊天。

她的 ID 正好是 10 号,但她自己又不是什么宽带综合症患者,于是乎,关于她的都市传说什么的已经开始酝酿了。有人说这个号实则是小实的测试用帐号,还好被我当场予以否决。但下一次就不一定能这样了。

小胧还是在跟我抱怨着这样的问题。

“小露啊要是到时候有人莫名其妙地来骚扰我怎么办”,她说。大家对我的外号已经默认是小露了。

“不如换个帐号吧?”

“欸。但是我觉得,这个 ID,很有价值的吧?”

“那就不要这么想啊。”我不由得吐槽。

我提议让她跟小实一样,给自己来些营业什么的,好在大家面前显得更眼熟一点。

“欸不要。好麻烦。”

我本来想说,以她那样的天使一般的性格(以及外表?)会赢得超级高的人气的。短发的女孩子就是全人类的瑰宝。

至于小新月就不一样。她已经成功成为了目前火星互联网上 cosplay 的领军人物,并且还在不断宣传着初雪之前的 cos 战绩。丝毫不顾初雪时不时的抗议。

网络卡了一下,我的思维突然被抽离出来。

大家都开心地使用着互联网。给初雪的自拍(她真的是那种会一边装酷一边自拍的家伙)点赞夸夸的人很开心,初雪自己似乎也很开心。新月也更不用提了。小胧最近投入了冷笑话版,随着神秘感的逐渐消弭,逐渐看到她皮下的那个可爱阳光美少女的大家,好像也很开心。

大家都很开心。

而我……嗯。

突然感觉自己很坏。做这种事情的话。


于是我给初雪回了消息。

“今天是夏日祭对吧?”

她居然给我秒回。你这家伙都在干啥啊,这几天。要是想去体验夏日的话,不在屋里应该是没有信号的吧。

她连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。我到哪了,到此方了吗,吃完饭了吗,要不要她去接我?

我总感觉有种异样感,关掉了私聊界面。

小胧被半忽悠着拍了张自己的自拍发到了版上。冷笑话版本来是不让发图片的,但或许是小胧太可爱了,这个规矩在半小时之内就被删掉了。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这件事情成为今天的一大热点事件。

“本版所有的 po 图都是借来的”,因为“o, boro”。

好烂的冷笑话,一点都不好笑。我关上手机走了出去。


我朝着海边的方向走过去。路上的风景确实给人夏天的感觉。不只是夏天的景物,还有夏天的人。

海边的喧闹比车站更夸张。有呼啸着从我身边掠过的骑行者,还有大笑着跑过去的孩子们,带来一两阵突如其来的咸味的风。就算还没看到底下的沙滩,也听得到人们的喧闹声。有人颇为悠然自得地躺在沙滩上晒太阳,有人冲浪,也有小孩子在堆沙堡。

沙滩无非也就是这样,但大家就是很喜欢。我想着。或许是因为火星的沙子是红色的吧。

身上穿的衣服总感觉不合时宜。我默默地脱掉外套,里面穿的只是件普通的 T 恤。不过,感觉这种日常些的穿搭才更适合此方的夏日气息。我也是时候从新威尼斯和圣姆托利的狭窄街巷里走出来了。我大概就是穿着这种衣服在那些街巷里走着,然后成为了那个被抛弃,或者抛弃别人的人。

此时,远处有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滋了我一脸水。他的容貌是我愣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始意识到的。

我只是靠在离沙滩最近的栏杆而已。明明并没有上到沙滩上啊。搞什么啊。

“喂,搞什么啊。”我眯起眼看着他。

其实我稍微有些近视。这下我看清楚了他的长相。穿着一件泳裤,一头一点都没湿的乱蓬蓬的头发,黑色的。瞳孔里总有种莫名的孤独感。最重要的是,滋完我之后,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。也并不是在憋笑,因为他的嘴角没有一点动静。

他以某种莫名的感觉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起了兴趣,和他搭起话来。

他诚恳地报上了自己的大名,叫米海尔,姓什么因为名字太长我记不得了。住在伊哈托布市的某个名字也很长的区。他似乎母语是某种我听不懂的语言——伊哈托布的话,大概是希腊语吧——我们只能用阿利亚语夹杂英语来交流。

我惊讶地发现,他不止头发没有一点湿的痕迹,身上也全是干的,甚至连赤红色的沙粒都没沾上。

“……你是来沙滩玩的?”我问。

他点了点头。那头头发似乎也只是自然地卷曲起来而已,并不是乱糟糟。

“那为什么一点都不像是在玩的样子啊。感觉你看起来很——很伤心?——的样子。”

“因为我不想玩。”他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回答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因为我不喜欢沙滩。”

他接下来说了自己的情况,和我跟初雪也差不多。他说他是那种会在学校里大家运动时在旁边看书的类型。嗯。他的下颌线大概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吧,我突然这么想。他的脸上有着如同古希腊的哲人一般的干练线条。这之后我总感觉自己会遭受灵魂上的冲击。

不出所料,他接下来解释了自己要向我滋水的理由。

“明明是你看起来很伤心。”他淡淡地说。语气丝毫没有推断的意思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

“……是吗?”我下意识地反问。

他又点点头。

我感觉更奇怪了。

“你也很伤心,对吧?既然你都很伤心了,为什么还要问我呢?”我问。

“因为,我是因为自己不喜欢沙滩,却被爸爸妈妈强行带过来了而伤心。因为妹妹很喜欢沙滩,上次也已经去了诺托西亚了,所以这次只能这样。”

“诺托……?”

“就是希腊洋西南面的地方。诺托波利斯那里。那边有很多草地和森林,我喜欢那种含蓄又充满生机的感觉。”

他喜欢啊。我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他继续说下去,估计是说到了他喜欢的部分了吧。

“其实,我更想去火星的西半球啊——那边高大的山脉总感觉有更多的活力。像是塔尔西斯山脉啊,或者亚拔山什么的——可惜现在去不了……”

“真好啊。”

“?”

“那边很有意思吧……然后就是,你这么小就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真好啊。”

“啊……你难道没有吗?那么,为什么你要来此方呢?虽然你好像不喜欢此方的样子。”

“……”

我并不是不喜欢。但好像也称不上喜欢。或者说,我实际上对于此方,以及这里的风景所代表的夏天,并没有特别的爱好或者厌恶之情。苍蓝的天空和淡绿色的田野固然给人一种宽阔感,但我并没有什么格外的感受。不像初雪那样,她会为这而特地穿越半个星球。

“……我是跟着别人一起来的。从北半球的阿拉伯平原……嗯,就是比较靠近新威尼斯的地方……”

“阿拉伯平原?”他有些惊讶。

“嗯。”

“欸?”他稍微张开口,惊讶地稍微扭曲自己的表情,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出感情。“有点,远吧?”

“大概吧。”

“那才不叫什么大概。”他很快插嘴说,“那是半个星球的距离……啊。”

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样,凝视着面前的海浪故作深沉地说,“你一定很喜欢那个‘别人’吧?不然不会陪着那个人胡闹的。”

“真不礼貌。就这样随意揣测吗。”

“嗯?”他一点都没表现出动摇。

好坏啊,这个小男孩。我决定转移话题。

“……算了。这么说,你为什么喜欢那个,诺托西亚的样子?”

“因为有一种含蓄的生机感。虽然伊哈托布这边也有,比如说彼方,但我不喜欢这种太激烈的感觉。”

“你喜欢……喜欢的动机,是什么?”

“动机?”他很疑惑的样子,“为什么要问动机?就是因为,我对那种感觉一见钟情了呗。随着海拔不断上升,先是连绵的草地,然后是郁郁葱葱的针叶林,最后是林线之上的世界。生命虽然不炽热,但却给人确实存在的感觉……啊,这么说起来有点害羞。”

我被他的叙述说呆了。直到最后一句话结束,我才把视线聚焦到他的脸上。他白皙的脸庞上泛起一阵红晕,稍微往旁边转开了视线。但从他突然清澈起来的眼神里,我可以感觉到他对那首风物诗的由衷喜爱。

“干嘛啊……别一直盯着我。而且还是盯着我的肚子。”他有点害羞地说,“而且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。”

“啊。新高白露。”

“什么?好长,记不住啊。”读音的话,确实挺长的。

“……我也记不住你的名字。行了吧?米海尔,啪啪什么——”

“米海尔·帕帕康斯坦丁诺……算了。”

我们于是互加了 9 channel 的好友。发现我的 ID 只有一个数字时,他好像很震惊的样子。

“那个,呃——”

“叫我小露吧。”

“小露姐。嗯——”他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,双手的手指互相搓着,挪开目光,显得有些可爱。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叫他名字的声音。

“你一定有你喜欢的东西的……!”他咻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,蹦出这句话,“因为你来了这里。而且——”

我点点头。他转向我,“就算不是此方的夏天,也一定是——”

最后几个字我没有听到,他就跑走了。或许是他故意使然。

他头也不回地跑向那个女孩,大概是他的妹妹。这家伙不会正在为了自己刚刚“开导”了一个人而沾沾自喜吧?我正这么想着,他回过身子来,向我挥了挥手。

清澈的天空之下,他微卷的短发被海风吹拂着,稍微摆动。突然,他的眼瞳里失去了那种悲伤感,而是充满着闪耀。只是那样而已。那之下,自然地支撑起他的大脑的身体却毫无动摇之感,线条自然地在健康但不张扬的躯体上汇合与分出,丝毫不受任何的干扰。

就算是夏天也融化不了他的形体,那似乎化作了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塑家刻刀下的雕像,以纯白的形态永远流传下去。那幅画面就那样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。

我也稍微抬了抬手臂。毕竟,总感觉被十岁的小男孩开导什么的,总感觉我才很难为情。

不过,他的意思是什么,我很清楚。

只不过是我有点难以应对而已。


我本来想直接走回车站,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没跟他拍照,就又追了上去。他的妹妹叫赫莲娜,也给人一种是雕塑活起来了的感觉。

我拿起手机拍照的时候,米海尔居然显得有点难为情。

喂,男孩子就要大大方方地露出肚子给我看啊。我说。

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我,长长的睫毛却遮挡不住眼神里的紧张,一副很美味的表情。突然觉得可爱的男孩子真好啊。


……又变成一个人了。

果然米海尔的那番话让我很难抑制想法,尽管过一会我就真的又要遇见她们了,但我却自动地逃避那种感觉。

其实我只是几天没有见到她而已。但却有一种无法再坦然地面对她的感觉。

毕竟……仔细想一想的话。

我又搞砸了一次。

究竟是为什么?

我本想逃避这个问题的。但米海尔的话让我无法再逃避了。

一方面是因为我的那种想法。高高在上的感觉。我总感觉我在以某种方式救赎她们,不是吗?但我忘记了,“救赎”这个词明明只能用来形容别人的行为的。我在救赎你。这样不对。

大概我之前也反省过这样的行为,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初雪。但那也只是逃避而已。其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。我那么做了之后,内心里总感到某种自责感。

另一方面,我……是因为我也不知道的原因。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想、应该怎么做,甚至还比不过曾经被我伤害的她们。


不过,我为什么要自责来着?


啊,我好像本来也就……?


我从车站靠近海边的进站口进去,准备穿过车站到另外一边。就要走下楼梯去的时候,我却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。

那个人,就算是扎起了小小的马尾我也认识。

我的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热度。绝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,只是因为我突然对她感到了一阵羞赧之情。我低下头,想着就这样蒙混过去好了。但这样绝对不行。

她今天穿着非常普通的衣服。我突然注意到。上身是普通的白色 T 恤,没有一点图案;下身则是同样没有图案的黑色短裤。那样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出现在路边的 NPC 罢了。但我可以辨别出的是,她身上的那种气息,那种神态——

她靠在车站门口的柱子旁,单腿撑着地,另一只则微屈起来靠在柱子上,似乎摆出了某种很无所谓的态度,眼皮耷拉着,似乎很无聊地看着手机。但那绝对不是很感兴趣地在看着,只是因为实在无聊。那种感觉——我知道,她其实很着急地在寻找着什么。

更准确地说,是接近正在寻找什么,却似乎马上就要放弃希望的感觉。

她明明已经离得很近了。她脑后扎起的马尾辫聚集了不多的头发,微微翘起,却显得有种笨拙的可爱。

那种感觉——离得很近。

我似乎也离得很近了。

于是我绕过了大门口,穿进旁边的快餐店,从店的另一侧出了门。


我的内心闪过了发生的一切。

究竟是为什么搞砸了之前的一切——呢?

我和杏在那时候相遇了。她喜欢上了我,但我置若罔闻。我似乎只是享受着某种被喜欢的感觉,就算我并不喜欢她也一样。就算我并不喜欢她们也一样。那是种多么恶劣的心理啊,我想着。

但我似乎从来都习惯于索取过多的情绪价值。如果要诉诸原生家庭,似乎也不是不行。我的父母是地联的研究员,他们常驻在地球,时不时去月球或者其他的哪里出差。在彼方照顾我的,小时候是我的祖母,但自从我长大一点之后——大概是十岁吧,她也就常年出门在外去旅行了。

但诉诸于他们也没什么作用。或许几个世纪前的人,会惊讶于把十岁的孩子留守的事情,但在现代其实并不罕见。人类本来就比人类自己所想象的可以更早成熟。远古时期就是这样,现代更是这样。

如果评价我的性格,大概是“自我中心”吧。现代人虽然普遍自我中心,但像我这样伤害到了别人的,大概还是少数。

但我也没有理由说,我如果有个多么圆满的家庭就不会变成这样。这是刻在我基因里的事情,或许天生就会是这样。

我尝试着给予别人并不多的情绪价值,同时又想要得到太多的回报。

大概就是这样吧。

让我变成这样的理由。

所以萨菲娅才会说,我是个空虚的人吗?我以为会发生什么呢。我以为那大概是两个人突然跑到世界边缘的某地,然后发生什么的故事呢。大概是会很有寓言性,很适合写进歌词里的故事吧。结果并不是。只不过是我陪着那个已经失去一切的她乱转,最后被她残酷地指出了这件事而已。

其实也并不残酷。

有人注意到了吗?

就算世界发生了再大的变化,我们也必须继续生活。萨菲娅那像猫一样的嗅觉早就察觉到了那一点,就算在一段时间里,那还只是潜伏在她的潜意识里。她以为我是某个符合她的某种幻想、某种存在、某种常识的人,结果并不是。

仔细想想的话,纳尼娅或许最符合她的想法吧。

我把自己装作存在的人。我还以为在今天的火星,在今天的彼方,我才是已经透过了一切,看到了那最末尾存在的画面的人。但并不是。我以为在所谓的封球,所谓的那个新的时代里……

装模作样。我在欺骗我自己。大概勉强骗过了别人——也没有。初雪和纳尼娅,她们只是很费解而已。奇怪于为什么我要这么想,她们似乎并没有认为我有多么通透。反而是,我让初雪难受了。她有一段时间很难受。

啊。我让初雪难受了。

好像这才是最让我难受的事情,目前来看。就算我自己的崩塌也不再是什么问题了。

这段时间里,一直在为我提供情绪价值的是谁呢?

是纳尼娅,她劝我加入了这趟旅途。不过她对所有人都投射一样的理解与包容,小小的天使。也一定要向她道谢。

也有萨菲娅,大概。至少她告诉了我一件最有价值的信息。

最后的最后,是初雪。啊。她似乎并不是对谁都一样的。


……我很快明白了什么。很快,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方法。一个能够拯救这样不成器的我,这样已经犯下了无数错误的我、选错了无数个选择的我的方法。

虽然那无异于亡羊补牢。


出站口的前方,公交停车点的侧面,从前往后数第三根柱子,她就倚着墙靠在那里。少见的马尾造型娇小又可爱。短袖的背后连着帽子,我走近了之后才发现。我不禁在内心里笑了出来,看起来好奇怪。

她一会滑动一下手机,一会摁一下什么,但更多时候是偷偷地瞄着前方,观察有没有熟悉的人走来。那大概是冷笑话版吧,我看到了小胧的自拍。但她连嘴角都不抽动一下,只是默默地点了个赞。

心不在焉的样子啊。真是的。


我抛下了一切的一切。

现在,我只是决定跑上去,拍拍她的肩膀。

我想要看到她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