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 <22>
白露脸上一股气鼓鼓的表情。
对此，萨菲娅随意地发出类似询问的声音。
白露像是等不及一样全盘托出，“初雪和我吵架了。仔细想想真是烦人，那家伙。”
呵。小情侣的把戏而已。我默默地把目光投向前方的铁轨。
“不稀奇吗？”萨菲娅看到我的举动后问。我没说话，只是把嘴角拉成括号形。
“总而言之，大概就是初雪说，在火星上她可以信任的人大概也只有我了，之类的让人肉麻的话，”尽管没有人问，白露就开始说着，也不管这句话跟表白实质上没什么区别，“我可不敢接下这种沉重的话，就说，最好不要信任我哦。总而言之，她最后阴沉沉地问，到底为什么——”
“哦。然后呢？”
“那我也不知道啊。我就这么说的。”
“哦——。”萨菲娅毫无兴趣地回应。
话说你俩为什么会聊到这种话题啊？
“喂，说点话啊。听了八卦还不回话是什么意思。”白露嫌弃地说道。
“本来就是这样吧，你这种的话……”
“我这样的？”
“以自我为中心的。”萨菲娅淡淡地说。
“谢谢夸奖。”白露直截了当地回答，“所以，你想对我说些什么？”
“……嘛，正好。你旁边的蓝毛说，想让我跟你书写一些故事什么的。你和初雪闹掰了吧。”
“唔啊。”白露发出奇怪的声音，“没想到你是会趁虚而入的类型……？还有纳尼娅？”
我假装没有听见。
“人难受了，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。”萨菲娅说。
我们讨论着接下来的目标。电车估计在 22 号就到达终点的圣姆托利——这么说是因为，再往下的地方就属于会有常态化运行的区间了，我们的铁盒子肯定不能继续走下去。
首先是萨菲娅，她似乎无论如何都要去圣姆托利的铁道公司看一看。我的那些话终于没说出口，但就算说出来了也没有太大用处吧。如果她想要靠自己的行为来改变些什么的话，就让她去做。
白露的意思则是，既然夏日祭是 27 号的晚上，那在那里耽搁几天也没问题。而且，圣姆托利是有名的旅游胜地。据说和地球上的圣托里尼很像。
“就算是为了以后的供稿——”这是说着玩的。不像她的风格呢。如果她嘴上和行动上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，心底里却又充满怀念的话，我会强烈鄙视她的。
总之，二人一拍即合。
我去隔间里看了看初雪，她什么都没说，只是看书。我望见她的眼神左右闪动着，或许是在沿着书行走下去，但那时不时摆到别处去的目光，证明了她并不专注。或者说，现在的她专注不起来。
我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才跟她搭话。越来越靠近夏天的此方，我们几个的对话也越来越简洁了。似乎每个人都在竭力摆脱彼方冬天的那种黏糊糊的状态。
我只是问了问她，还记不记得最开始时定下的“人类补完”——与各种各样的概念一起，构成了促成这次旅行的动机。
“我只是感觉，或许所有的人类补完是不行的吧。”她说。这个判断或许是出于小杏的故事，或许是出于萨菲娅的经历。“所以我试着退步了一点——不过，当然也是出于目前的情况而言——却得到了她那样的回答。
“我这边不可以再退步了，我觉得。再退步的话，不就证明人与人之间——就算只是仅仅两个人之间——的补完都做不到了吗？于是我一直和她争论，以至于有点失态。
“……欸，哦。没问题，我不在意。就算不这样，我也会找一天强行拉住她和她说一大堆话的。如果萨菲娅身上的东西能告诉她什么就好了。大概。”
关于人类补完，我也去问了白露。她则是简单地白了我一眼。
“我都说过那种亲身经历了，还要问我这种问题吗。就算不是出于理性。感性上来说，我这么想都过分地情有可原了吧。”
人类补完是不可能的吧，她应该是这么想。再亲密的朋友之间也总有层戳不破的膜。这么想，她变成对于一切都无什么所谓的样子，似乎也挺正常的。
“但是你还是会对小杏感到歉意呢。”我说。
“那也只是出于感性而已，”她看着手上的漫画回答，“或者说是出于文学性吧。再怎么说，就算不是我让她成绩这么差，也是我让她误入了……百合的道路？”
“……百不百合一般也是天生的吧？”
“谁知道啊。不管了，你理解就行。说不定我到时候还要跟萨菲娅再解释一遍呢。”
她摆摆手，示意自己不想说了。顺便还叫我把她的饮料递过去。
我并没有问出我想问的问题。如果她对于小杏还能自己用“感性的歉意”来加以描述，那她回来之后，对于初雪的那份情感——混合着失望、愧疚和无奈情感，又是什么呢？以及她现在对于萨菲娅并不太抗拒的态度呢？
“我会跟萨菲娅说的。免得费你的口水，行了吧。”
她含糊地点点头。
又是第二天。
我刚起床不久，就看到萨菲娅坐在驾驶室里查看情况。真想跟她吐槽啊，一个整天在网上发些不相关东西（有时骚扰别人）的家伙，居然和爱岗敬业扯上关系。
不过一会，我们在圣姆托利站停了下来。我看到萨菲娅下车去跟见状赶来的站长交涉，所幸对方似乎是她小时候的好友，特别安排我们开到了车辆段里。这样我们就不用大白天在还有人的车站里这样那样了。
带得太多的东西萨菲娅全都给了站长。她思考着要不要带些喜欢的巧克力，但想到会化掉，也还是给了出去。后者表示会严肃吃完喝完这些东西。
一下车，我们首先是被圣姆托利的样貌所震惊。
整座城市都生长在山腰上，以难以符合地理理论的方式，坐落在从这里开始延伸的伊哈托布平原的起点处。从位于城市顶部的车站望下去，平原逐渐从狭窄的带状展开来，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，构成它的主体部分。远处的伊哈托布依稀可见，不多的几簇高楼大厦在地平线上铭刻出人类的痕迹。其他部分则只是显出不同程度的绿色。
说它不符合地理理论，是因为平原就在城市的旁边，却一定要在山坡上建起城市。很显然，这座城市并不是为便利而建。如果说是为了便于防守而建起的卫城或者城堡倒可以解释，但这是火星，没有土生土长的火星人充当敌人入侵。
在山脊线之上，白色的房屋勾勒出一条条柔和的曲线。白色曲线与远方绿蓝色的交接线穿插在一起，构成宛若日式 RPG 游戏的开场画面一样的效果。
看到这样的风景，就证明我们从挤在一起的石街道里走出来了。
已经到了中午，太阳从偏北方射来，只有走到大路和广场上，才能沐浴到在迷宫般的街道里享受不到的阳光。从有空调的车里出来，久违的夏日阳光晒得人快要冒汗，我们又赶快躲到遮阳伞下。
现在的这条大路是这座城市的主干道路，从平原蜿蜒至此，还要继续往上，直到我们来时的高原。面朝大海，背靠山坡，虽说是大路，也只能宽一些而已。只有中间的双车道能供车行走。
面向大海的一侧，人行道更加开阔，更像是个观景平台。所幸眼前并没有再高一些的房屋遮挡视线，我们得以看到希腊洋的广阔洋面。
希腊洋其实只是片宽阔的大海，在左手边，伊哈托布平原沿着海岸延展开去，似乎还可以看到远处的山丘。大地末端的云层遮盖住地平线的样貌，方才升起没多久的太阳才勉强爬出云层，为被染成薰衣草色的天空增添一抹淡淡的光晕。
一侧，云朵堆叠起来，面向东边的一侧被照得发亮。三维的云层结构在二维的天穹上展露出来，空间错位，给人一种不真实感。仔细看看，一端延伸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。
“啊，彩——”
我转头，发现她们已经在自动贩卖机前了。初雪望了望来时的后方，示意我过去。
“话说，你们俩不是吵架了吗？”
“又不是动不动就绝交的小孩。”初雪说，“纳尼娅，跟我先去此方吧。”
她说，既然这二人都在这里有事，又非要干些约会一样的事，那她也不想干涉。算是勉强逞强的话语。毕竟人类补完不等于光速滑跪。
我点完头，初雪很快迈步向前。在我还想指出所见的间隙，彩虹已经消失了。